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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心中有神

作者: 老木  發表日期: 2014-09-01

 多年前,我和一群合唱團朋友去參加告別式。逝者也是合唱界的好朋友,聽說是在去世前不久受洗成為基督徒,因此喪禮採基督教儀式進行,中間一共唱了五首詩歌。現場來弔唁的教友分成數列,前後依序,莊嚴肅穆。看來好像只有我們這一列大部分人不是教友,但我們很會唱,唱起詩歌輕而易舉。我突然發現站在我旁邊的是位滿頭白髮、嬌小瘦弱的老太太,她手捧詩歌本,滿臉虔誠,眼神專注,聲音雖然不大,但堅定有力。我突然驚覺,為什麼她的神態如此吸引我,因為她的心中有上帝,而我沒有。我唱得比她好上百倍,但我的感情投注和對詩歌的誠敬不及她的百分之一。相形下,我感到自己變得好藐小、好慚愧,原來對一件事情有信仰或無信仰差距竟然是如此之大。我只記得,當時我是以侏儒的姿態瞄著隔壁的巨人唱完最後三首歌。從此以後,我將這種對事情專注、感情完全投入的狀態稱為「心中有神」——不光指宗教信仰,而是指對任何事情,包括對音樂的執著態度。

有一回,我應邀去幫忙演出,填Bass一個位置,唱三首歌。當天到了現場才知是敬老頒獎集會,合唱團要唱三首民謠逗老人家開心。各位也許有經驗,老人家們集會非但不遲到,還都早早就到。合唱團在頒獎典禮正式開始前一個鐘頭彩排,舞台下已經黑壓壓坐了六成滿,大家像開同樂會似地聊開來,轟隆轟隆響不停。更糟糕的是舞台上也還在佈置設備,弄燈光的、架音響的、拉麥克風的、擺花的,一堆工作人員走來走去。我看指揮老師站在七、八條電線中間準備彩排,不禁替她難過起來,這種狀況如何彩排?換做是我,我一定不知所措。唱歌唱了這麼多年,早已習慣專業演出廳堂,何嘗遇過這種陣仗?我的眉頭愈皺愈緊,心情開始煩躁起來(佛家言「瞋心起」)。此時只見指揮微笑抬手,開始排練,她聽不太清團員和聲,團員也聽不太清她說什麼,可是很神奇地,就在她鎮定、微笑、按部就班一首接一首情況下,我們像打仗似地完成了彩排。正式演出時,大家卯足勁全力表現,老人家們也熱情報以掌聲,完全不在乎剛剛已經聽過排練。這件事讓我學到很多。我佩服指揮老師的表現,雖然年紀輕輕,卻有淡定的功力。這也讓我想起一位高僧的偈言:「靜中取定非真定,鬧中取定方真定。」善哉斯言!這位女老師完全表現出「心中有神」,值得讚美。
 
我們經常說人「失神」、「忘神」、「六神無主」,也經常誇人「傳神」、「神似」、「神來一筆」,一個神字涵蓋許多,但總不外乎要「做什麼努力像什麼,專注、投入,就像心中有神。」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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